序

2242年3月9日

这本是平凡的一天，恒星内部核聚变仍一刻不停发生，地球沿着轨道旋转着，而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仪式。

(资料图)

6年前，人类最后一次向太阳系外发射载人航天器，而这距离人类第一次探索太阳系外，刚好过去一百年，百年间，对太阳系外探索的尝试从未停止，但也从未成功。如同宇宙为人类施下的诅咒一般，人类无论做出何种努力，都无法离开太阳系，即使可控核聚变技术将飞船最快速度提升到倍光速，人类在到达奥尔特云后，仍无法再往前一步。

今天，是最后一批飞船到达奥尔特云的日子，全球都在关注着这次航行能否功，人们他把称为“起航仪式”，因为只有进入并穿越这层包裹在太阳系外的“蛋壳”，人类对于深空的探索，才算迈出了第一步。起航仪式在地球最后一座用于星际航行的空间站——万户上进行，全球重要国家的领导人都来到这里，共同见证这最后一次航行。

会场中，全息屏幕一侧放映着航行控制大厅的画面，另一侧是飞船实时航行的情况，飞船已经穿越柯伊伯带，正航行在日球顶层与奥尔特云之间空旷的宇宙空间。台下众人在窃窃私语，毫无任何紧张的气息。因为在场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又一次徒劳之举。

“到达奥尔特星还有一分钟。”

会场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私语声也慢慢停止，大家都屏气凝神期待着最后一次航行结局的到来。

“距离到达奥尔特云还有10秒。”

大家的紧张到达了极点。

不出所料地，抵达奥尔特云不到十秒，其中一艘飞船已然失去了联络，连实时位置也一同丢失。现场爆发出失望的叹息，有的人已经准备离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人们预期的另一件事却并未发生，另一搜飞船整完好地航行在奥尔特云的星际空间里。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十分钟，半小时，两小时过去了，目送着飞船离开。

“航行一切正常。”

随着一声语音的播报，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会场沸腾了，地球上所有关注着此事的人群也被点燃。

直到十年后，那艘飞船仍航行在穿越奥尔特星的途中。

这次，人类成功了。

在长达一百年的探索与失败中，很多人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无尽宇宙，其中有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人，他的名字叫林茂。

一 领航者

“太阳系于我们而言，究竟是摇篮？还是牢笼？”

林茂躺在一艘小船上，百无聊赖，脑海中回荡着这个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夜空洒满钻石般的星辰，随宇宙深邃呼吸而闪烁。

海面水波不兴，如镜般反射着夜色璀璨，只有悄然小船划过，留下一丝涟漪，扰动了月光洒在海面的安静，夜色温柔抚摸着天地间万物，海天相接处星光融化在水中。

随着一声难以名状的低鸣，本来平静的海面突泛波澜，进而变得汹涌狂暴，小船在惊涛骇浪间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银白的月光也变得殷红，给本来翡翠般海面染上一层血色。海浪中渐渐浮现一块暗色礁石，礁石上被一团浓雾般的暗淡光芒笼罩，光芒中漂浮着一个人鱼型生物，全身被鳞片所包裹，宛如天使和魔鬼的结合。

“任务目标，讨伐海妖塞壬。”

塞壬原来紧闭的双眼倏忽间睁开，随着双唇缓缓开合，神圣而邪恶的歌声缓缓流出，时而如虔诚的吟唱，时而如恶魔的低语，整个海面都为止翻涌震颤，无数魍魉从海面下跃起，向林茂飞来。林茂的腰间出现一把刀，冷峻古朴，表面凝结着海水。

“加载武器，村雨。” 

腰间长刀只是一道寒芒闪过，所有魍魉便已化为一团齑粉随风散去，林茂目光锁定前方，刀上开始有闪电环绕，霎那间林茂便出现在海妖身前仅数米的地方。

见状，海妖歌声变得更加凄厉诡谲，在空气中化为无数利刃，骤雨般飞向林茂，疏忽间鲜血从皮肤迸出。

“模式选择，超频。”

随着周围的一切都变的缓慢，林茂腾空而起，刀刃飞快挥动，同时向着塞壬突进而去，一道电光划过，他来到塞壬身后。

“结束了。”他轻声说道，寒刃轻轻划破空气，随着一道尺许长伤口在海妖背上浮现，她的身体也

一切归为平静，只有海妖的歌声还在耳畔回荡，久久不绝。

“恭喜您，本次挑战时间为57秒，您以打破新的记录。”

林茂听着语音播报，说道“登出。”

说罢，他把一块半圆状晶片从眼球取下，周围的景色并无太大变化，他仍然躺在船上，四周是一样无际的大海，。空好似黑色天鹅绒一般，只有月亮和寥寥几点星光点缀其中，惨白月光无声地洒下，为起伏不停的海面蒙上一层细纱，宛如少女轻柔呼吸的胸脯。

林茂盯着夜空发呆，他怀念曾经点缀满星光的天幕，只是自那天起就再也看不到了。

“牛啊老江，不愧是游戏高手。”林茂视野左上角，弹出好友付尧发来的消息。

“你这新游戏真够无聊的，完全没有当时遇见大海怪那时候，打了几十次都没通关的挑战感。”林茂抱怨道。

“别提了，当时因为难度太高被投诉了，也是有你整整玩了一个月才通关，我都怀疑你有受虐倾向了。”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游戏，现在虽然拟真效果更先进了，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林茂说，“就像现在这个时代一样。”

“老东西别装深沉了，谁不知道你天天抱着那些旧物当宝贝，还一口一个黄金年代的。”付尧打趣道。

“行了行了，我明天就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你再歇会吧，明天还要去航天局报道的，我就不明白了，你天天想着上天干嘛，地上不挺好的。”

林茂没有再回复，只是呆呆看着天空，还是那寥寥几颗星星。

他就这样任由海浪托举着小船四处飘荡，与儿时一样，林茂最爱和父亲一起出海,很多时候他们就任由小船这样飘在海里，漫无目的但自由自在地飘着。父亲喜欢给他讲自己做为航天员的故事，但林茂已经听得厌烦，他喜欢听航海的故事，从麦哲伦到郑和下西洋，从初次发现新大陆的狂喜到迷失在大洋深处的绝望，人类勇气与探索铸就的实史诗总能深深打动他。这样的时光并不多，但对林茂来说却是童年最快乐的记忆。

那个时候被称为人类的黄金年代，可控核聚变技术的成熟使得大规模的太空探索成为可能，无数载人航天器飞向太空，空间站从地球同步轨道一直建到火星，太空电梯也拔地而起，连接起天空与地面。人类的航天产业用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每个强国都渴望在太空中有一番作为，就像大航海时代的开启一样，人们又一次充满了探索与征服的欲望。只是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是更加深邃，充满未知的宇宙，而第一步便是踏出太阳系。

“儿子啊，我们现在驾驶飞船飞向宇宙深处，就像我们的祖先们乘着小船驶向无边大海一样，都是未知、危险但是美丽的事业。”父亲经常这么说。

“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飞出太阳系呢。”林茂问到。

“现在的我们，就像渔民看到离岸边50米的岛礁上有片贝壳，于是我们抱着一块圆木在落潮的时候淌了过去，拿上贝壳后又匆匆忙忙地在涨潮前回来。”父亲望着星空，叹了口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海的对岸呢？”林茂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待。

“总有一天，我们会的。”父亲笑了，他摸着林茂的头说道，“也许到达海对岸的就是你呢。”

林茂和父亲看着远方升腾的火箭消失在天幕，海风轻轻吟唱，宇宙也亲切地眨着眼睛。

父亲的话耳边回荡，海风也不停呢喃，仿佛吟唱着摇篮曲，一股困意渐渐袭来，眼前月光变得模糊。他听见海浪拍打着桅杆，远处暴风雨正在聚集，水手唱着激扬的船歌，他看见飞船孤独的航行在宇宙中，星辰向着他微笑，而父母就在这群星尽头注视着自己。

他知道，曾经的星空就像父母一样，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再看不见银河在深邃夜空流淌，看不见参商在天幕两端遥遥相望，看不见彗星孤独的穿越宇宙。

而人类也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林茂想起了那天，人类满怀着希望，准备走出太阳系，探索更远的世界。

二十年前。

“儿子，儿子，醒醒。”母亲的催促把林茂从梦境中拉回，他摘掉眼前的VR眼镜，自己刚刚正乘着曲率飞船漫游在猎户座大星云的绮丽景象中，这是父母送自己的礼物——由虚拟现实技术营造出的虚拟宇宙。

“该出发了。”母亲将VR眼镜收起来，拿来新衣服。

换上准备好的衣服，林茂内心抑制不住激动。今天是父母作为第一批“探索领航者”计划成员出发的日子，自己也可以第一次乘坐太空电梯去往位于赤道同步轨道的空间站。

“浩哥，都收拾好了吗？”叔叔一早就来到了家里，他是父亲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凌宇，不是让你别来吗？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你在研究所工作那么忙。”父亲招呼智能管家给叔叔倒上了一杯热茶。

“没事没事，就当我是来陪小夏了，你说是吧。”叔叔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笑容里带着几分莫名的苦涩。

“又能坐叔叔的车喽”林茂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对了，思宇没来吗？还想带她一块去空间站呢！”林茂问到。

“这孩子不敢坐太空电梯，你呀就别难为她了，知道你想见她，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叔叔调侃道，惹得父母捧腹而笑。

“不要乱说呀！”林茂涨红了脸。

“等到了空间站请你们吃我最爱的餐厅。”父亲说。

一家人出了门，一辆悬浮在地面的银色跑车缓缓移动而来，平滑舒展的线条勾勒出车身完美的轮廓，两扇车门如同展开的羽翼，露出精致内饰，林茂一个箭步跳了进去，兴奋地打量着四周。

“你好，林茂，好久不见，你又长大了。”车内的智能语音说道。

“去北京航空航天中心太空电梯乘坐点。”叔叔说道。

“已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路况良好，距离公里，预计时间10分钟，行驶高度25m，祝您行程愉快。”

银色跑车缓缓升空，周围城市透过全息景象呈现在眼前，各式各样建筑错落排布，鳞次栉比，或高耸入云望不到顶，或呈现奇妙的流线型，或表面光滑流光溢彩，一片片绿色植物点缀其中。随着汽车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飞快向后退，城市天际线在落日中画出美丽的笔迹。各式各样的车从上方和下方驶过，这些依赖悬浮技术的载具，已经不能简单称其为汽车，也算不上一种飞行器。但因为人们习惯称这种交通工具为汽车，它才保留了原有的称呼。

“这次要去多久？十年？我可不负责替你们养孩子。”叔叔转过身来向父母打趣道。

“差不多吧，我们的计划是到达奥尔特云附近然后返程，如果顺利的话十五年可以回来。”父亲说。

“哈哈哈，你们总是这样，从我认识你那天 你就老是想上天，后来就一直在天上飞着，找了个老婆还一块在天上飞着，什么时候能看看地球上的人啊。”叔叔略带抱怨地说。

“林茂就交给你和弟妹照顾了，虽然这样对孩子很残忍，但是谁让更加伟大的使命选中了我们，只能放弃一些事情了。” 父亲说罢，露出无奈而悲伤的神情。 

“离开孩子谁也不想啊，我也很多次想过，要是没成为宇航员该多好，可以天天陪孩子在一起，但和养浩一样，我们终究还是渴望飞向宇宙更深处的啊。”一滴泪从母亲脸颊划过。

“我没事的！会照顾好我自己的！然后，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们。”林茂突然大声说道。“而且，我们可以经常视频聊天不是嘛？”

“那你得能追得上我们！”父亲说。

“我会开光速飞船去找你们！”

“傻孩子，我们等着你造出来的那天。”母亲笑了。

伴随着一路谈笑声，林茂来到了太空电梯，他小时候无数次在远处看着这个直插云霄的庞然大物，走近一看更是感觉震撼，无数缆绳拔地而起，外面包围着半透明的外壳，缆绳上大小各异的梭形在云层和地面间来回穿梭，位于众多货舱中间的是巨大的环形货舱，随着一声呼啸划破空气，其中一个货舱急速升空，消失在云端。

“亲爱的航天员林养浩先生和沈沁女士，请和您的家人乘坐C132号客运电梯，前往12登机口等待·····”

“太空我们来了！”还没等接待员说完，林茂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太空电梯的内部与普通的载人飞行器无二，空间算不上宽敞，环形的座椅贴着舱体中间排布，坐上便能看见窗外的景色。

“电梯即将启动，请大家坐稳扶好，系好安全扣。”随着语音提示的播报，林茂先是感觉到自己在飞快上升，随后又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变轻了，远处城市也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只是一瞬间，电梯就突破了云层，纯白的云海延伸向远方，穹顶也越来越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澄净得没一丝瑕疵。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地平线终于收缩成圆形，一颗巨大的蓝色星球映入眼帘，表面点缀着纯白的云，周围是黑曜石般深邃的太空。林茂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看着。

“即将泊入万户空间站，请做好准备。”林茂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另一个庞然大物悬停在上方，银白色的环形巨构缓缓旋转，四个辐条连向中轴部分，宛如一颗巨大人造星球。

电梯开始减速，随后进入空间站内部并停泊，林茂来到了人类目前为止最大两座空间的其中一个。

晚餐后林茂来到空间站的观景台，这是一个很长的走廊，四周均被特制的玻璃环绕，在其中犹如漫步在太空，林茂站在这里，脚下是云层、大地和蔚蓝色海洋，面前是深邃的太空，他看着眼前纯黑的幕布偶尔透出跳动的星光，仿佛整个宇宙只有他一个人，第一次面对宇宙，他感到了孤独。

“你爸妈的出征仪式快开始了。”叔叔过来拉着林茂的手，向前方走去，林茂却还对这宇宙的黑暗恋恋不舍。

出征仪式上，父母穿着制服站在台上，背对着地球和星空，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的人，他们讲是第一批走出太阳系的人类，前面是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讲话。

“就像人类第一次打算离开陆地，人类第一次，现在我们即将踏上新的未知的旅程······”台上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父母眼睛中闪着泪光。

出征仪式让林茂感到昏昏欲睡，这样的场景他在影像中看过很多次，和那些学校中无聊的课没什么区别，他不喜欢让父母的行为被赋予太崇高的意义，他只是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单纯的对宇宙感到好奇和热爱。

仪式结束后，宇航员在和家人朋友们进行着告别。

“儿子，想我们了记得随时联系我们，就算我们在休眠状态也会立刻醒来的，还有在爷爷奶奶那里要听话，在学校要过得快乐，有事情就去找你凌宇叔叔，他会帮你解决你的一切疑问和困难。”母亲还在不断叮嘱着林茂，临行前的话仿佛永远说不完一样。

父亲在一旁只是沉默，时而低头，时而看着一旁星空。

“再见，爸爸，再见，妈妈”林茂向父母道别，眼角还是忍不住的湿润了。

“再见，儿子。”

“再见，地球······”在场的所有航天员向这颗蓝色的星球也做出最后的道别，在即将驶向未知的远方之前。

远处，三艘飞船缓缓驶出，在核聚变动力的加速下，准备驶向太阳系边缘，林茂看着三艘庞然大物渐渐远去，变小，直至消失在黑暗中，犹如沧海一粟，只剩下宇宙与繁星。

二 星空消失之日

“醒醒了，你这家伙，三十多了还这么不靠谱。”熟悉的声音再次充满林茂耳畔，将他拉回二十年后的现实。

“思宇？怎么了。”林茂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说。

“你小子，天天惦记着人家，人家都快结婚了，也就我还惦记着您。”付尧骂道。

“怎么了，又有新游戏？”林茂揉了揉惺忪睡眼。

“睡觉睡傻了吧，你的‘傻子号’还有半个小时就出发了，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那叫愚人号，不过去的人确实很傻也就对了，明明是单程票。” 

“别废话了，赶紧出发吧。”付尧催促道。

“谢了，走了，有事联系。”

林茂打了个哈欠，一艘银色飞行器降落在面前，海面泛起层层涟漪，林茂跳进了飞行器内，嗖的一下便消失了踪迹，只留一艘孤舟在海上漂流。

虽然是叔叔那里留下的老古董，这辆“车”还是飞速行驶着，很快便到达太空电梯附近，上次来这里已然是十二年前，故地重游他并没有任何感触，只是觉得有几分恍惚，熟悉的景色带着他回到了星空消失的那天。

2150年 7月16日

这天对于林茂来说是重要的一天，领航者号的三艘飞船将于今日到达奥尔特云，到达那里代表着踏上走出太阳系的第一步。父母离开已经8年有余，而自己也成为了一名少年，父母为他特意申请到了在控制中心现场观摩的资格，父母将在自己期待的目光下到达太阳系的边界。

叔叔带着林茂和思宇一同乘坐太空电梯前往空间站，这是思宇第一次乘坐太空电梯，她身着淡粉色长裙，如花束般可爱。

“林茂，你紧张吗？”思宇问。

“不紧张，就是有点冷，昨天父母给我说，等他们出了太阳系，要第一时间给我看看那边的景色呢。”

林茂说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从上了太空电梯，林茂便始终感觉一股莫名寒意袭来。

“还说你不紧张？”叔叔笑着问到。

“安心啦，他们都是勇敢的人，你也是。”思宇安慰道，温暖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宇宙的寒冷。

“咳咳，该去我们的座位上了，一会开始了可别再说悄悄话了，好不容易给你们争取来的机会。”叔叔在一旁提醒。

到达空间站，林茂一行人去了平时最爱的餐厅，一扇落地窗让人把整个宇宙尽收眼底，看着对面的女孩和身后的群星，林茂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美好，未来或许也是这般充满着希望。

穿过长长的回廊，他们来到空间站的联络大厅，那里并不大，仅有数十人在其中，最前方是一台全体投影的大屏幕，中间有几个浮空操作台，几名工作人员正注视着屏幕，最后是三排座位。

林茂默默坐在后面，看着身旁的人渐渐忙碌起来，全息投影在前方显示出飞船所处的位置和状态，虽然速度已经达到倍光速，但在宇宙尺度下仍然是一艘缓缓漂流的小船，现在小船驶出了人们熟悉的海域，即将奔向未知的前方，没人知道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飞船也越来越接近奥尔特云，对于林茂来说确实焦急的等待。

“距离奥尔特云五四十万千米，开始减速，检测到前方小行星碎片带，已开启等离子防护罩。”听着系统的播报，林茂愈发紧张起来，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15分钟的时间，林茂却感觉过了十五年一般。

“领航者1号成功到达奥尔特云，实时地球距离光年，飞船状态一切正常。”随着播报，现场爆发出欢呼与掌声，林茂也长舒一口气，他迫不及待地想与父母通话，分享他们此刻的心情。

“好耶，江伯伯他们成功了。”思宇开心地说。

“正切换至切换飞船内部实时影像。”

林茂也激动异常，八年前与父母的约定快要实现，终于可以看到，林茂调整着呼吸，不断抑制自己的兴奋与紧张。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一切都会戛然而止，而这样的场景在未来的百年间还将重复上演。

突然间，全息投影一阵波动，所有影像瞬间消失，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所有屏幕上便闪烁起“no signal”的字样，红色的光芒那般刺眼。

“量子实时通讯丢失，正在重新连接。”

现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人们祈祷着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然而宇宙总是喜欢和人们开玩笑。

“无法检测到信号，飞船通讯中断····”

语音播报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这两句话像是诅咒，困住了林茂的余生，也将人类封锁在着太阳系里。

看着眼前屏幕消失的信号，感受着大厅内冰冷的寂静，13岁的林茂全身僵硬，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林茂对周围一切渐渐失去感知，变得麻木。

叔叔在一旁也只是沉默，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来安慰他，因为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所有的地球人都无法接受、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有柳思宇不断说着安慰他的话，但是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林茂迈着机器人般的步伐，慢慢回到了自己房间，他多么希望一小时前的所有事情只是一场梦，当自己醒来时，父母已经带着探索太阳系边界的胜利凯旋，一家三口在一起讲着探索太空的故事。

然而林茂曾经所渴望的一切，终究还是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

二 愚人号

林茂照例乘上太空电梯，如今的太空电梯早已没有了原来的热闹，每日只有寥寥几个客舱往返于天地之间，人们曾经引以为豪直通天际的“巴别塔”，诉说着一种别样的落寞。

那天的事件被称为“大静谧”，作为人类航天史上最大的失败事件，无数专家试图找出事故发生原因，最后都只能归结于奥尔特云区域的“未知环境”。随后的几年间，全球又组织起一波更大规模的探索性行动，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在奥尔特云的深空中失去踪迹，再也无法找到。这种西西弗斯般的行为自然引起众多反对，许多国家纷纷退出探索太阳系外宇宙空间的计划，只有少数国家仍然坚持以官方名义每年派出飞船前往奥尔特云。

在人类看来，太阳系就好像上帝为人类设下的牢笼，这一光年的距离，仿佛永远也走不出。

从“大静谧”后，人类开始不再关心星空，原来的深空探索研究几乎彻底中断，人们知道那大概率会是一趟单程的旅途。更多力量投入在对太阳系内部天体的研究，火星基地、木星观测站纷纷建设完成。当然对普通人来说，似乎生活才是更值得关心的议题。

以人们通常的观点来看，现在还想去往太阳系外的人，很多都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之人，想去那里结束自己的一生，不然就是对探索宇宙执念般狂热的“疯子”，显然，林茂两者都是。

“今天我有事，就不送你了，祝一路顺风——思宇。”

林茂看着柳思宇用百年前的方式写下的留言，只是苦笑一声。

自从那天后，自己就变得奇怪，仿佛对一切失去兴趣，自己只是对前往奥尔特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执念，哪怕只是要消失在宇宙中，他也会选择前往。

这二十余年间，自己与柳思宇的联系便越来越少，那份年少的感情只能被他深埋心里，因为他是注定要踏上旅程的，那场一去无回旅程。

“嗨，哥们，你也是要启程的那批航天员?”旁边一位乘客向林茂搭话。

“如你所见，是的。” 林茂看着窗外发呆。

“是那个什么探索者计划的吧，我知道那玩意，谁去谁倒霉。”他继续说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宇航员也送了一批有一批，只要一走出太阳系的边界，立刻找不到踪迹，真是活见鬼。”

林茂沉默，现在的探索者计划几乎是名存实亡，没有多少人愿意参与这已经没有希望的计划，现在的航行只不过是最后的挣扎，但是总还有一部分人类不愿放弃希望。

“从那以后，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往太空了，感觉大家对是是否还存在星空，甚至那星空是不是真的也都没那么感兴趣了，毕竟这生活中比那些值得关心的东西多了去了。你看现在虚拟现实技术发展的多好，那里面的宇宙可比我们现在的美多了，谁还愿意去啊。更何况我们现在太阳系都出不去。”那位乘客继续说道。

“太阳系，多像囚禁我们的监牢啊。”林茂突然感叹道。

“这你就不对了，太阳系可是我们永远的家，出不去也没啥不好的，你看我们待会要去火星，火星探索现在多热门啊？为啥非要跑那么远去太阳系外面，花的时间长不说，万一出去碰见外星人咋办？再说了，就我们这技术，要达到星际航行，至少还等个几百年吧，到时候我们谁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像个话痨般滔滔不绝。

林茂懒得理他，随着电梯逐渐攀升，他再次离开地球，他看向远处，目光所及是自己向往又恐惧的宇宙，繁星中父母在远方朝他招手微笑，几百光年外猎户座自己乘坐飞行船漫游在星云间。

“哥们，别发呆了，我们到了。”话痨的声音将他拉回来现实，“祝我以后还能在地球上看见你。”他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谢谢，这是我听到最好的祝福。”林茂向那人致意。

离开电梯，他走向自己曾送别父母的地方，还没走多远，看见一个拉丁裔女孩和他朝着相同方向走去，年龄不大，那女孩也看到林茂，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嗨，我叫安东内拉，你也是去往愚人号的吧，希望我们有个快乐的旅途。”说罢，便先一步跑远了，远处一名男子在等待着她。

林茂换上航天服，灰白相间的衣服与一般制服并无区别，只是多了一层厚重感，省去繁杂的仪式，林茂与另外十余人简单休整后准备出发。其中两三人在做着告别，或亲人或爱人，余下与林茂一样都是孤身一人，等待的间隙开始无聊滴把玩着手里的终端。

列队共十人，分别乘坐两艘飞船，林茂站在自己将要乘坐的飞船前，子弹头形状的白色飞船悬浮在机库，表面被白色光滑材料覆盖，底部是助推器阵列和几个线圈。为了节省推送飞船所需的核聚变能量，飞船已经尽可能做的轻盈小巧，但对比人类躯体还是庞然大物。

“嘿，又见面了！”安东内拉看见林茂，微笑着打招呼，像热带炽烈的阳光与沙滩。

飞船内部构造与设施与20年前并无区别，自己在与父母视频对话时看见多次，现在他身处其中，竟有种恍惚感，仿佛父母的音容笑貌就萦绕在自己心头。

休息室简单整顿后，林茂前往中控室，发现其余四人早已再次等候，互相交谈来，他们围着悬浮控制台，控制台上是飞船参数与航行状态的全系投影。

“航天员林茂，欢迎来到愚人号。一个球状漂浮物说道，“我是辅助航行人工智能，你可以叫我seventeen。”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约拿，来自旧金山。”一位看起来年近60岁的精装男子首先开口说道。

“我是安东内拉，来自阿根廷罗萨里奥，球王梅西的故乡。”

“佩德罗，西班牙人。”

“佐藤义壮，听名字你们也知道我来自哪里。”

“林茂，中国人。”

“今后大家就是伙伴了，请大家在5小时的自由活动后，进入第一次休眠状态，每次休眠持续360天，休眠结束后是为期5天的休整时间，自由活动期间请勿过量饮酒·····”

宇宙航行的生活是冗长的无聊的，尽管进行人体休眠可以消磨掉大部分的时间，加速时间的流逝，毕竟人体不能承受长时间的休眠，需要定期唤醒。而且很多时候休眠过程中的梦境会显得格外漫长而真实，导致林茂每次醒来都要进行精神治疗，以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而醒来的时间无非是检查航行状态，飞船参数，然后与同行人聊天，玩乐，一起等待终点的来临。

在与同伴们的闲聊中，林茂了解到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佩德罗和安东内拉是情侣，为了躲避家人的反对“私奔”来到太空，而佐藤义壮则是罹患癌症无法治愈，打算将生命献给这次宇宙的航行。至于约拿，地球上很多人对他的大名都有所耳闻，他是某著名科技公司老板，他声称参加这次航行只是觉得人生很无聊，而且他坚称自己一定能走出太阳系。

而林茂从未提过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只说这是命运使然，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同伴们喜欢聚在一起聊天玩乐，而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总控室的窗前，看远方发呆，他看到过火星上空巨大的同步轨道太空站，看到过木星无边无际的表面，看到唯美如上帝雕刻一样的土星圆环，看过柯伊伯带里飘荡的小行星，不过更多时候江夏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与虚无。

到达奥尔特星的日子迫近着，无聊生活伴随着他们平稳向前，直到看似普通的一天。

林茂还在休眠舱中沉睡着，这是到达奥尔特云前最后一次休眠。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包裹住他，仿佛被无数双手撕扯着拽入深渊，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那是溺水的感觉。

他上次体验同样的感觉是6岁，那是一个普通而悠闲的夜晚，他躺在船上，看着父亲背影嵌在夜空中，哼唱着自己早已听倦的歌，一切如海面般平静美好。

就在自己正发呆之时，他看见父亲消失了，霎那间海水在头顶起伏翻涌，自己和小船正漂浮在星空之上，他伸手想去触摸，却被星空吸进了怀抱。

就这样不断下坠着，看着海面越来越远，四周星空随着自己坠落，仿佛要掉入宇宙的最深处。渐渐他身体开始冰冷，呼吸也变得困难，意识也渐渐消失。

“醒醒。”一句熟悉的声音把他从黑暗中唤醒，当他恢复意识时，浑身湿透的他躺在岸边，身旁是焦急又欣喜的父母。

带着同样的感觉，林茂从维生舱中醒来，此次休眠明明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但林茂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从维生舱中醒来。他艰难坐起身来，感觉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难以控制，他挥手招来悬浮终端，屏幕着显示到达距离奥尔特云，预计航行3小时。

林茂内心顿时紧张了起来，按照预定程序，他们应当在航程还有24小时的时候被唤醒，他检查了系统发现并无异常，便站起身打算离开休眠仓，却发现身体又突然变得格外轻盈。

林茂感到不安。

唤醒维生舱中另外四人后，他们一同来到中控室。

“见鬼，我们怎么会现在才醒，差点就要错过大事了。”约拿抱怨道。

“我试图联系火星空间站，还是没有应答。” 林茂说。

“哈——”安东内拉和佩德罗一起出来，还在打着哈欠，似乎没睡醒一样。

“根本连信号都发不出去，但是仪器参数却一切正常。”佩德罗看着系统seventeen为其调出的数据。众人也发出类似的疑惑。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约拿用一句标准的美式国骂问候了这诡异的宇宙。

“等下，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飞船里有点不对劲。”一直沉默的佐藤说道，“但我说不上来哪里。”

“我们不会真的要进入什么异世界吧，要真是这样那还挺期待的。”一边说着，安东内拉露出向往的表情。

“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佩德罗用笑容掩饰着紧张，抓起手边的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大家对将要到来的命运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它就在眼前是，对未知最原始的恐惧还是占据了每个人的大脑，当可以聊的话题穷尽以后，大家便开始沉默着等待，等待未知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谈话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每个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

林茂看着约拿的脸，有一瞬间好像变得无比模糊，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能是睡太久眼花了吧，当再次看向约拿时，竟完全变成了一张陌生脸庞。

“哇啊！”林茂大叫起来，打破了舱内寂静。

“怎么了？”约拿问。

“没，没事。”看到约拿的脸恢复正常，林茂便也没有在意。

“你们有没有发现，时间好像变慢了，都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没到吗？我感觉至少五小时过去了。”佐藤说。

“是飞船变慢了，距离我们苏醒过去了6小时17分钟，而飞船刚刚走过一般的路程。”佩德罗看着屏幕说。

“这就奇怪了。飞船程序还没有设定减速啊。”

大家再次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林茂感到坐立难安，汗毛直竖，他需要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大家别太紧张，我去餐厅弄点吃的。”说罢他便匆匆离开了。

从控制室到餐厅是一条长廊，两侧是每个人的房间，林茂先进去了自己房间，还是一样的陈设，桌上全系投影着几十年前的全家福，有父母，叔叔、自己和思宇。

心情稍微平复后，林茂打算离开。

“等等。”一句微弱声音飘入耳道，林茂猛地回头，一个看不清面庞的人影赫然站在身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瞬间又消失了。

林茂几乎要瘫倒下去，他赶忙找出一片镇定剂贴在手上，随着药剂被皮肤吸收，他恢复了冷静。

享用着林茂准备的事物，大家的心情开始渐渐放松起来，开始讨论起进入奥尔特云之后的样子。

“我们会不会直接穿越到另一个宇宙，那里也有一个地球。”

“我倒是觉得，奥尔特云里有个血盆巨口的怪物，会吞噬掉见到的一切事物，”说着他摆出一副吓唬小孩的模样。

林茂听着他们吵闹，内心只想知道当初父母究竟遇到了什么。

“正在驶入奥尔特云，距离还有31750km，已经入减速状态，请做好准备。”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茂的心跳逐渐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努力调整着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周围的谈话声也渐渐微弱，舱室内的每个原子仿佛都被冻结版。

林茂将眼睛闭起来，等待着宿命的一刻。

“已到达奥尔特星，切换为惯性模式，各项数据检查正常。”

周围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发生，正常得让人怀疑自己所处世界是否真实。

一旁的系统还在播报着。林茂却听得话语逐渐扭曲，直到成为自己完全听不懂的声音。

“喂，你们听，这声音为什么这么奇怪。”

林茂的话还没说出口，飞船便开始剧烈振动，周围一切仿佛沸水一般，由振动渐渐开始翻滚，扭曲，而林茂却毫无感觉，只能在一旁看着。

世界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而自己仿佛身处宇宙之外，突然间他感到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三 墙

林茂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艘古旧帆船上，顺着海风漂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腥咸的味道。

“我刚刚不是还在飞船上吗，怎么到这里了，我一定是在做梦。”林茂自言自语道，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还保持着清醒。

他走出卧室，走向大厅，走上甲板，走过餐厅，他走遍了整艘船，船上竟空无一人，而刚经过的船员室，桌上的牛奶还是保持着温度，所有人就像突然间消失一般。

这是一艘幽灵船。父亲曾讲过幽灵船的传说，船员神秘消失，只剩一搜空荡孤船幽灵般飘荡在海上，想到这里，林茂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茂站在驾驶舱的轮舵前，看着它左右飞速旋转，前方的海面浓雾骤起，海面也不再平静，熟悉的歌声再次回响在耳畔。

是塞壬的歌声。随之，巨大海怪从翻涌海浪中渐渐浮现，林茂来到甲板上，乌云漆黑的压在头顶，雨滴狂暴的拍打在他身上，海怪高山似的矗立在面前，透露着令人不可言状的恐惧，在暗黑中，一双红色眼睛缓缓睁开，被深孔包围的瞳孔中，仿佛黑洞，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巨兽也发出阵阵低命，那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耳语，林茂所处的船开始分崩离析，林茂的意识再次坠入了黑暗。

“醒醒。”

还是那声呼喊，像一双大手，将他从无尽黑暗中拉了回来，与儿时溺水时听到的一样。

环顾四周，他发现与之前并无差别，透过前方的舷窗可以仍旧看见漆黑无垠的宇宙，查询过航行系统后，似乎一切正常，他现在正处于奥尔特云中。林茂感到很激动，他可能是第一个成功踏足奥尔特云的人类，但林茂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没有看见同行的四位船员。

起初林茂以为他们各自前往休息室或者餐厅，他将飞船中他们所有可能去往的角落都查找了一遍，但还是没能找到踪迹，他唤来seventeen为他调出飞船内部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整个飞船空无一人，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他的心突然紧缩起来，好似一条冰冷的蛇爬上脊背，林茂想起刚刚做过的梦，自己现在正身处这样一艘幽灵船上，甚至自己也有可能是这船上游荡的幽灵。

林茂回到中控室，呆坐在浮椅之上，一边不断安抚着自己，一边查看着终端保存的航行数据，穷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前方检测到天体，正在进行评估，评估结果，可以降落，正在准备降落。”

没等林茂反应过来，飞船便已切换自动驾驶程序，进入着陆状态。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颗星球，在之前的记录里从未探测到太阳系边缘存在着这么一颗小行星。”林茂内心再次充满疑惑。那是一颗周身淡蓝色的星球，表面几团深色点缀，像月光下的玛瑙，闪着寒冷的星芒。

经过探测分析，林茂得知眼前的是一颗矮行星，大小与冥王星类似，表面被固态氧、氮以及甲烷组成的冰层覆盖，大气极其稀薄，主要由氦气与氢气组成，满足降落条件。

一艘小型飞行器从飞船母体分离，像蓝色星球驶去。林茂坐在驾驶舱，视野中是茫茫一片淡蓝色。沿着地表飞行，除了冰层组成的地表之外再无他物，他随意找了一处地方降落。

林茂换上抗低温太空服，走出舱门，站在冰层上极目远望，直到那平直的地平线极远处，看什么都清澈无阻，地面还是一望无迹的单调蓝色。这里由于大气极为稀薄，天空呈现深邃蓝色，星辰繁密点缀其间。

他抬起腿准备迈步，却发现脚步比地球上沉重一些，不过他很快适应了，开始在这荒原上漫无目的走着。地平线分割着地面的单调与天空的璀璨，林茂盯着天空，看得出神。

他不知走了多久，着茫茫荒原仿佛宇宙般看不到尽头。他渐渐发现，远方地平线处另一片蓝色慢慢延伸过来，不同于毫无生气的冰层颜色，显得格外清澈灵动。

林茂曾经看过这样的景色，是地球上的大海，他无法理解大海为何出现在这样温度极低的星球上，他推断可能是是某种液态气体形成的海洋。

强烈的好奇与不安驱使着林茂加快向前走的步伐，他迫切想知道这颗星球究竟是什么情况，海面距离自己愈来愈近。奇怪的是地面与冰层之间存在一条严格的分界线，彼此不会超过一毫米，就像是被一面玻璃遮挡板阻隔开一样。

林茂吸了口冷气，这星球上的景象令人不安，正当林茂准备踏入海中时，他发现自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挡住了，就像是面前横亘着一面墙那般，只不过这面墙是透明的。

“这是什么？”横亘在眼前这堵透明的墙让林茂浑身僵硬，太空服中温度控制系统仿佛失灵，汗水不断从毛孔中渗出。

不知为何，他想起自己曾经玩过的游戏，自己在地图上自由驰骋时，总会被空气墙所挡住，就像现在一样，这意味着他走到了地图的边界。

“这难道是梦吗？”林茂再次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但身体与精神无比真实的感觉再次告诉他，眼前的一切虽然难以理解却是现实。但宇宙本就是未知的，在太阳系外冒出一颗星球本来也显得不怎么合理，他现在只能沿着地面与海洋的分界，试图找到这里“空气墙”的范围。

海水就在自己脚下随着海浪起伏，他怎么也触碰不到空气墙的那边，不知不觉间他想起了太阳系，想起了去往奥尔特云的人类，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要触碰更广阔直接时被挡住。但似乎又有所不同，毕竟人类已经踏出太阳系，并没有被所谓空气墙挡住。

他转念一想，有的空气墙会产生bug，将玩家卡主，甚至有一些会让玩家直接掉进去，进入一个程序错误的世界。关于太阳系和“墙”的思考从未停止，林茂试图阻止这样胡思乱想，但是思绪如潮水般涌来，无法阻挡。

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林茂突然感到疲惫无比，脚底巨石般沉重，身躯却烂泥般瘫软，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林茂醒来时，自己正躺在距离空气墙不远的地方，身体还是那么疲惫，内心却升起一股冲动，他再次起身向空气墙走去。沿着空气墙走了没多久，林茂再次昏了过去，然后是再一次的醒来，起身，向空气墙走去，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林茂昏倒的时间越来越提前，起初还可以在“墙”附近行走十几分钟，但后面只是沿着走几步路就会失去意识。

终于，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次之后，他仍然站起身，这次的行走极为艰难，还靠近“墙”，意识便开始如游丝般微弱，他艰难伸出手，企图触碰“墙”，但这一次，他的手，穿过了这面墙。

林茂心头一震，拼尽全力在意识消失之前，他穿越了这堵墙。来到了另一侧后，他感觉身体恢复了正常，这里仿佛另一个世界，不同于蓝色星球上死亡般的寂静，在这里他听到海风在耳边呢喃，浪花互相拍打着，甚至能听到海鸥的声音，一切都生机勃勃，显然这不可能是现实中可能看到的场景。

“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宇宙疯了。”林茂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在梦里，也许这里确实是宇宙范围外的世界，也许这里，他不在乎那么多，只想往前走，因为潜意识里一直有一个声音，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往前。”

所以他必须往前。

林茂没有停下脚步，林茂确信，前方还有着什么东西在等带着他，而那个东西，也许能解答自己的所有疑惑。

他继续往前走，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立方体。

四 立方体

立方体周身黑色，目测边长十米有余，悬浮于海面之上。

林茂不由得想起2001太空漫游中的黑色石碑，这是他最爱的小说，虽然算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但这部作品总能带给他关于宇宙的思考。

他慢慢走近，立方体神秘而肃穆，林茂朝圣般注视面前的神迹，仿佛其中藏着宇宙最原始的秘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身上宇航服他尽数消失，他现在正以人类最原始的姿态暴露在立方体之前。

他伸出还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试图触摸立方体表面，当指尖轻轻碰到立方体边缘时，周围的一切如魔方般开始在旋转中变换，这突如其来又意料之中的景象使林茂感到天旋地转，意识也有些模糊，当他再次清醒时，自己正身处一个房间之中，应该处在立方体内部。

这里地板与墙壁都是银白色的，房间内部仅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IBM5150，同样的计算机在自己房间也拥有一个，是父亲送自己的生日礼物，这是世界上第一台个人电脑，虽然林茂不怎么喜爱这个礼物。电脑旁边悬浮着一片云状的星空，星空中间一个纯黑的空洞扭曲着周围空间，很显然这是一个微型黑洞。

他来到电脑旁，0和1占据着屏幕，闪烁着绿色的光。林茂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0与1 的随机排列，这可能是某种机器语言的代码，但是林茂无法将他们识别为有效可识别的汇编语言。

他敲下键盘，屏幕上显示出“hello world！”字样，输出这串字符是最简单的经典的一段代码，林茂注视着屏幕有些不知所以。几秒后，字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0和1，在屏幕上出现又消失。

林茂陷入思考，此时电脑发出滴——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宇宙是什么？”电脑上一排英文字符从左至右依次浮现。

“物理宇宙被定义为所有的空间和时间（统称为时空）及其内涵，包括各种形式的所有能量、物质、物理定律等。”

屏幕上显示出答案，看到自己内心所想瞬间浮现在屏幕上，林茂还是感到惊讶。

“无效。” 答案下面输出着结果。

“宇宙是什么？”电脑还重复这个问题。

“42。”

“请不要输入无关内容。”

“宇宙是什么？”

“宇宙是弦，宇宙万物包括物质和能量，都是由一小段的不停抖动的弦线所构成，而弦分为开弦和闭弦，弦的不同振动模式与互相转化，形成宇宙间不同粒子和作用力。”林茂想起理论物理课上讲到的弦理论，这是目前能将宇宙大一统解释的模型之一，只是停留在数学模型层面，无法验证。

电脑没有再回应，而是在屏幕上显示出了几排公式。林茂看出其中有欧拉公式，牛顿定律，麦克斯韦方程、引力场方程、薛定谔方程等。这些美丽的公式共同描述了人类目前可知的宇宙的运行规律。

“为什么？”这句话紧跟在一排排公式之后。这短短几个字如同子弹击中了林茂，他也经常产生这样的感觉，宇宙显得过于完美，每个物理参数看上去是随机的。然而只要与现在产生任何微小差距，谁也不知道宇宙将会是什么面貌，如此多刻意的“巧合”形成了如今的宇宙与生命。也许就像百年前爱因斯坦说过的一样，宇宙可能是被设计好的。

林茂无法回答。

“它们是早已设计好的。”计算机替他回答了出来。

“为什么？”这次轮到林茂提出疑问了，遗憾的是眼前的电脑并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算法。”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词语。

眼前出现的计算机名词让林茂心头一震，内心的一些疑问得到了解答，如果我们所掌握的物理规律只是更高级文明计算宇宙的算法呢？汗珠从林茂脸颊落下，他隐隐感觉到，在这光怪陆离的未知空间内，有人一直在试图引导自己发现宇宙背后的秘密。

“宇宙是什么？”这个问题又一次于屏幕上浮现。

又是滴的一声后，一行行代码在计算机屏幕上从上至下飞快移动着，林茂目不转睛盯着这些代码。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些代码是用什么编程语言写的。

这些代码是什么含义，里面难道包含着关于宇宙最终极的秘密？又或者说，宇宙本身就是这一串代码？江夏内心思绪也如同计算机中代码般涌现，他不断思索着，怀疑着，相信着。

看着无穷尽的代码飞速掠过，仿佛编码了宇宙从诞生到毁灭的整个过程。代码戛然而止，林茂的思考也随之停止，林茂的目光也停留在最后一行。

“001100110101100”一串不明所以的数字，林茂不明白这串二进制代码的含义。但与这台计算机之间的对话似乎在有意地，将宇宙与计算机程序的运行结合起来，林茂也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说1代表开弦，0代表闭弦，物理定律是算法，弦的运动形成基本粒子与作用力，这边是宇宙的源代码，代码在算法规定下运行。”林茂将零碎的想法串联起来，这似乎就是计算机想要展示给他的，宇宙的真相。

再确认电脑似乎将要以此状态持续很久后，以后，林茂感到不明所以，转而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黑洞，如今的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自从进入奥尔特云后，蓝色的星球、透明的墙、黑色立方体，以及面前的计算机与微型黑洞，每一样事物都足以让自己怀疑这个世界。

而现在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被“操纵”着完成接下来的动作。他的视线聚焦在黑洞中心，眼球也向着向黑洞靠近，仿佛从中能窥得天机。

他首先看到了一个跳动的弦。

之后弦分裂成两个，接着是四个，八个，六十四个，直到多到难以计数。这些弦有的张开，有的闭合。振动的弦组成了原子、原子在电磁力作用下形成分子，分子相互碰撞结合成星球，然后是整个宇宙。

“这难道，就是宇宙吗？”眼前景象将他内心所想演绎的淋漓尽致。

当宇宙诞生的图景在林茂眼前展开时，他视野所及的一切事物急速缩小，又仿佛在飞速离他远去，渐渐缩小成一个小球形状，而小球下面是一双巨大的手，但确是婴儿之手，婴儿的全身渐渐显现在林茂的视野中，像一团星云版散发着瑰丽而圣洁的光芒，他将宇宙在手中把玩了几下，便随手丢掉了，婴儿随即也消失在黑暗中。

林茂准备移开视线之时，一双眼睛于黑暗中缓缓张开，那双瞳孔中藏着远远超出这个宇宙事物，只是目光短暂接触的那一刹，时间变仿佛静止一般，林茂看到了世间万物的每一颗原子，以及原子蕴藏在原子内部不断振动的弦，弦的振动渐渐化为0和1的排列组合，，海啸般向他涌来，无限的时空在他面前铺展开来，卷曲的维度在他脑海中不断扭曲变化。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恶魔獠牙，凌厉地朝他微笑。

数字的海洋再次将他淹没，自己则在其中挣扎，片刻以后海水退去，林茂还是在原来的房间之中，只是那微型黑洞仿佛变成一扇门，一股力量将他拖拽了进去。

而林茂不知道的是，这看向“黑洞”中的一瞥，已经永远的改变了自己、父母、人类甚至这个宇宙的命运。

门的后面是一条螺旋的狭长隧道，隧道两侧是自己走过人生时刻的每一个瞬间，就这样被那股力量拖拽着，时光倒流一般经历了自己的过去，自己所在的飞船——穿越柯伊伯带——略过木星——回到地球——还在上学的少年时代——襁褓中的自己。时间越流越快，他就这样加速的经历完自己倒放着的人生，而在尽头是一个人影。

穿过人影以后，林茂似乎已经身处微型黑洞之中，这里的空间还是一片漆黑，前后左右仿佛都是无限延展的空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但是自己好像可以自由移动，就像是在控制游戏里光点一样，不知道朝何处移动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四周逐渐变得明亮，空间中出现被无限多光棱分割出的更小部分，光棱上无数细小的弦在震动，而光棱分割出的空间由透明通路互相连接、林茂沿着光棱在通路中穿梭，发掘自己必须按照某些特定的方法和顺序才能到到每个有光棱分割出的空间，就像是一个迷宫，而每个空间中又隐藏着更多光棱。

林茂对眼前出现的空间感到似曾相识，正当他在其中探索时，这个空间却崩塌了，光棱在剧烈震动中纷纷破碎，周围的一切再次变回黑暗。

五 宇宙

当林茂回过神来，上一秒还身处的黑色空间已然消失，现在他正和母亲坐在小船上，小船漂浮在大海上，海水倒映着夜空。母亲在船头看着林茂，月光为她蒙上一层银色轻纱，在海风吹拂下温柔而令人心安，让林茂已经几近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和不解，别着急孩子，我们可以慢慢聊，你看着大海多美啊！”母亲笑着说道。

“我还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坐过船呢，妈。”林茂说道，“你总说你看见深不见底的海洋，会从内心感到恐惧。”

“恐惧和好奇总是相伴的，就像我们探索大海，探索宇宙。”

林茂突然哭了起来，三十多岁的他，现在却像个孩子一般。

“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母亲面前，他还是暴露出了自己最真实脆弱的一面，尽管他知道，面前的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但仅仅见到母亲，就足以触动到他内心最后柔软的那部分。

“孩子，别怕。”母亲的话语里充满温柔，“你的所有困惑都会得到解答。”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茂心情稍稍平复。

“边界，或者说在墙的里面。”

“墙？是我在蓝色星球上遇到的那个吗？”林茂还是很疑惑，将自己从来到奥尔特云遇见的所有事情都向母亲说出。

“你的世界是这样的啊，看来一切的源头果然是这样的。”母亲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世界？源头？你在说些什么啊。”林茂问道。

“孩子，别着急，要想解释这一切，我们还要从这个宇宙最本质的秘密说起。”母亲说。

“宇宙，本质？就是那个问题吗？”林茂愈发疑惑。

“宇宙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你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你应该已经去过了那边的世界，那里是什么样的？”母亲问道。

“那边的世界？”林茂只记得自己向着微型黑洞里看了一眼，经历了两段奇怪的幻觉后，便来到这船上了。

“我好像在里面游荡了很久，也好像只在里面经过了一瞬间，因为在那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反正就是一种奇妙的感受吧。”林茂说道。

“之后呢？”母亲问。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林茂有些犹豫地说。

“什么？”母亲问道，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我好像进入了一个程序的世界。”

“没错。”母亲肯定道。

“难道我们的宇宙？”说到这里，林茂突然间噤若寒蝉，心跳再次疯狂加速起来，仿佛要说出宇宙的秘密。

“是的，我们的宇宙就是一个程序。”

“可是，为什么呢？”林茂现在并不显得十分震惊，因为在黑色立方体中他已经依稀有了这样的猜测，那里的一切都在刻意地指向那个最后的真相。 

“在那个立方体中，你应该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你是怎么想的？”母亲问道。

“弦的两种状态，也就是二进制中的0和1，每个弦就是一个比特，也就是程序最基本的单位，我们所发现的所有宇宙规律，就是某种更高阶的算法，也是宇宙能够运行的核心。而由弦运动产生的各种基本粒子与相互作用，就像程序中的数据结构，将每个比特所包含的数据组织起来，进行更复杂的运行。”林茂将自己在黑色立方体中的思考说出。

“没错，就像我们用逻辑电路的开闭表示0和1，从而在集成电路中实现程序的运行，宇宙的二进制也通过弦的两种状态来实现，开弦负责宇宙的基本物质与能量的构成，闭弦则编码引力，在算法的执行下，最终成宇宙。”

“由基本弦的开闭组成的机器语言，在通过更复杂的运动状态形成一系列指令，经过某种编译得到了可执行的二进制代码，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宇宙程序。在这里时间代表程序运行一部形成的步长，而空间则是程序所有数据所占据的储存容量。我说的对吗？”林茂继续分析到

“可以这么理解，但本质上我们所说的开弦和闭弦，也只是我们基于自己认知所赋予的概念，他们只是同一个更基础的概念的两种基本状态，你们可以理解为一颗球的顺时针逆时针转动，一个点的前进或后退，以至于你能理解的任何成对出现的事物，这里姑且称之为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林茂下意识地从口中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我不明白，既然我们的宇宙是一组程序，那它的载体，是什么呢？”林茂继续问道。

“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因为你我都是生活在三维空间的生物，自然无法理解更高维度的存在。但是根据我们推断，可能是来自高维宇宙的黑洞。”母亲回答。

“我已经听不懂了。”林茂苦笑着说。

“没关系，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道，本来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就像程序自身并不知道他们是由晶体管与门电路控制实现的吧，我们也永远无法知道宇宙程序是依靠什么运行的。”他开玩笑般说道。

“没错，这里的道在更高维度的空间可能只是一个概念，类似于人类文明中的数字，而将这个高维概念投放到四维空间去，便形成了一，一是组成宇宙一事物的基本元素，也是程序运行的基本单元，也就是你提到的比特。”

“但是这个程序应该比我们人类所编码的任何程序都要复杂的多吧。”

“是的，但具体运行的法则恐怕我们难以理解，这已经远远产出人类计算机科学中算法的概念，而这是三，之后便是你所熟知的万物。”母亲补充道。

“那宇宙的起源呢？宇宙如此庞大的质量和能量从何而来。”

“宇宙大爆炸是程序开始，他们向系统中输入了第一个数据，之后程序的数据量呈现指数级爆炸增长，经过漫长的运算形成如今的宇宙，这边是三生万物。至于能量，你认为人类向计算机中输入的是什么？”

“数据。”林茂回答。

“归根到底，是信息，同样的在我们的宇宙中，信息是衡量能量状态的物理量，也就是熵。我们这个世界的能量，来自于更高维度的信息。”母亲解释道。

“再热力学里，熵永远是增加的，正是因为程序的运行是不可逆的，而整个宇宙的数据量只会一直增加，直到再也无法承受为止。”

“热寂？”林茂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熵在到达最大之后，宇宙中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维持运动或是生命的能量存在，也许这真的是宇宙最后的结局。

“就像程序终止运行一样，宇宙也会走向这样的结局吗。”林茂问到。

“恐怕是的，当宇宙承载的数据量达到极限，也就是停止程序的运行，宇宙陷入某种永久的停滞中，当然也可能会有程序管理员对数据进行清除，之后重启新的宇宙程序。但目前为止经过我的观察，程序的创造者们从未对程序的运行做出任何干扰。”

“还是高纬度吗？真想知道那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是四维吗？还是五维？”

“不知道，我也无法解释他们的世界，处于低维度的生物永远无法理解更高维的存在。我只知道是一种同样拥有智慧的存在，至于是不是生命体，我不确定，毕竟生命这个概念也是在程序中创造的”母亲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曾几何时，我还以为我们的宇宙是高维在低维的投影，原来我们只是他们世界中的一个虚拟的程序，随手就可以创造出来的那种。”林茂感叹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

“是又怎么样呢？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宇宙究竟是什么样，对于我们毫无影响，即使宇宙运行的规律是设计好的算法，也不妨碍我们研究它们并加以利用。”

“也许是吧，他们把这些宇宙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也只是一个孩子感到无聊，你在纸上闲来无事画的一条线，对于地位的生物来说可能也是一个宇宙，你也没有什么目的，不是么？”母亲说。

林茂没有回答。

到此为止看起来所有关于宇宙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知道宇宙的真相后，他显得异常平静，他平时思考过无数次宇宙的本质和真相，无数种近乎疯狂而荒诞的可能曾在他脑海中闪过，也许这只是漫无边际想象中的一种。而今自己却在某种神秘的引导下，缓缓揭开了这一看似疯狂的真相，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样有何意义。

一种不真实感蔓延上林茂心头，宇宙究竟是什么，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关心，自己的人生尚且没有找到答案。而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那就是为何来到奥尔特云之后，同伴们会消失，自己也来到了一个梦境般虚幻但又真实的世界。

“所以，你之前说的空气墙，你说我们身处在空气墙中，那空气墙也是一段代码吧，就像游戏里的。”林茂欲言又止，他讲宇宙的真相与自己面对空气墙时所想结合起来，一个大胆而合理，却又令人绝望的可能出现在他的脑海。

“对，在太阳系外，包围着空气墙。”母亲说道，“而我们是特殊的，对于其他文明来说，那是一堵永远无法突破的墙。”

“其他文明”林茂略微思考后，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彼此永远不会发现对方吗？”

“或许是的”

“为什么要有空气墙呢？”

“关于它产生的原因，和宇宙中最特别的代码有关，就是我们。”

“生命？”

“正确，生命是整个宇宙这个程序中最特殊的存在，如果说宇宙最终走向的是熵增的无序，那么生命便是以熵减为食，使自身运算有序化，但这必然会导致环境熵增加，宇宙整体数据运算量更大，承担生命的运算量要比普通物质高出几个数量级。”母亲接着说道，“某种意义上说，生命和电脑病毒很像，他们都会自我复制，而且在自身增殖的过程中导致加速了系统的崩溃。”

“那我们的存在也是程序迭代计算过程中偶然产生的吗？”

“关于宇宙更深层的代码，我们也无法接触到，但是我更倾向于，因为某些底层代码的存在，会使宇宙向着产生智慧生命的方向运算。但是又会有所限制，就像游戏地图没办法做到无限大一样。”

“限制？地图？”林茂仿佛明白了什么，有关人类为什么走不出太阳系的原因，星空消失的真相，像拼图般渐渐完整，他感到心跳加速，身体也开始颤抖。

“再强大的系统，承载的运算和数据也是有限的，为了保证不崩溃，程序在检测到生命生成时就会在其所处恒星系生成边界，智慧生命所携带的数据，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这个范围。”

“运行很多个小的地图所承载的数据和运算量要远小于在将所有地图连接成为一张超大的地图。”林茂开始分析起来，“就像游戏里一样。”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空气墙的存在，所有智慧生命都无限的扩张，总有一天无穷尽的文明会遍布宇宙，那样所需承担的计算量将是难以估量的，继续这样下去，宇宙可能在某一天瞬间崩溃，所以将生命圈在地图内是最好的选择，这应该也是底层代码决定的。”母亲说。

“高维度的神这么强大，可以随手将我所在的宇宙给创造出来，那还会被所谓运算量所限制？他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吗？”林茂的疑惑并没有消除。

“抱歉，这个问题无法回答，我们并不了解神的世界，但是，你们人类在你们所创造的计算机世界里，不也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吗？然而人类在信息技术上的发展还存在着很大局限。”

“既然是空气墙，我们应该永远到达不了奥尔特云啊，那为什么我们可以入其中呢？”林茂自言自语道，“虽然来到奥尔特云的人类都消失了，我还来到了这种鬼地方。”

“难道”猛然想起自己在那颗星球上遇到的“墙”，脑海中闪过无数帧画面。

“我们能跨越空气墙，是程序出现的漏洞吗？因为漏洞的存在，我们没有真正离开太阳系，而是进入了墙内的世界。”。

“没错，墙内的世界，对于不同个体，会呈现截然不同的景象，如同一段错乱的代码，身处其中，感受不到时间和空间，一切都是自己意识的投影，就像是一场永远在循环，最真实的梦境。”母亲说。

林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温度与触感让他再一次感觉到这世界还是真实的，只是呼吸有点局促。这原来就是人类永远无法离开太阳系的原因吗，林茂并没有解开疑惑的满足感，更多的不解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那这个漏洞是怎么产生的？应该不会是那么简单就凭空产生吧。”林茂问着，他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可能才是解开一切交织缠绕谜题的关键。

六 X

林茂提出这个问题后，迎接他的是长久的沉默，整个世界也默不作声，只有风声在耳边轻柔回荡，能听见空气中每个分子振动的声响，远处深海中蓝鲸的低鸣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你就是一切的起源，你就是漏洞产生的原因，同时漏洞也促成了现在和未来的你。”他从船上站起，眼前的人不再是母亲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林茂试图看清他的相貌，却怎么也看不清。

“你是谁？”林茂问到，“刚才和我对话的也是你？你变成了母亲的样子？”

“不，刚才和你对话的就是你母亲，但只是她的代码在这个时空中残留下的痕迹，那些痕迹以我为载体，可以让她的意识以时空残影的方式重现”人影回答道。

一股前所未有欣慰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自己真的见到了母亲，虽然只是短短一瞬，林茂也感觉到满足。

“为什么我是一切的起源？”

“你还记得，你曾经朝黑洞里看了一眼吗？”

“那是···什么。”

“你看到的其实是造物主所在的高维空间，这样的事，按照常理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但它还是发生了。”

“你与四维空间接触的那一刻起，你自身，以及墙的代码都出现了漏洞，墙并没有消失，而是变为了介于三维与高维之间的空间。在这里，空间没有边界，时间也不是线型向前，未来可以影响过去，过去也可以影响未来。”

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庞大且无法理解的信息量在林茂脑海中翻涌，他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仿佛被雷击中，身体的每个细胞也被冻结，就这样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就是说，这个空间的产生，以及每一个来到这里的航天员的消失，都是因为我？”林茂语气颤抖地问。

人影点了点头。

“时间就像是一个圆，每一个节点的你所执行的每一串命令，都会同时对程序的运行产生影响，因为你看到了高维的世界，墙的代码才会产生漏洞，漏洞产生后，你的父母因此消失，你才会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进入这个世界后，你会触碰到高维的世界。”

“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一切都是完美的闭环。”他补充道。

“我们所有来到太阳系外的人，都在墙里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吗····”林茂看着母亲，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是的，但你不必自责，一切都是注定的，你注定会与高维产生接触，就像我注定会产生一样。” 

“那么，你究竟是谁。”

“叫我X吧，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既然我们都是代码，那我就叫函数的自变量X的。”

“X，你就是未来的我吗？”林茂问道。

“我是你，但也不完全是你。我是所有来到“墙”之中的人类程序的整合体。”

“那原本的我们还存在吗？”

“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存在了。”x摇头说道，“我们每个人的代码都嵌套整合在一起，当然，你是最原初的那一个，在你触碰到高维空间后，你就拥有了进入底层代码世界的能力，也就是你在黑色立方体内看到的世界。”

“宇宙的真相，是我发现的吗？”林茂问到，从始至终他都感觉自己是被引导着，宇宙的真相才能在自己眼前展开，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才能得到解答，显然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从我进入奥尔特云后，是你一直在引导着我，甚至直接提示着我宇宙的真相吧。”林茂继续说。

“是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后面的一切，虽然按照时间顺序，我们对于宇宙真相的发现并无先后之分，但你对于宇宙真相的发现，确实是一切的开始。”

“还记得在立方体中看到高维空间后的场景吗？”X问道。

“那就是，宇宙代码所处的空间？”

“是的，但你并没有真的进去，就如我之前讲的，那只是你自己意识的残影，而你碰巧经历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我看到高维空间之后呢？”

“你进入了介于两个维度间那个运行宇宙程序源代码的空间，你在其中经过了几乎无穷的时间，通过对其中机器语言的解析，你终于洞察了宇宙底层代码的逻辑，也明白了宇宙的真相。”

林茂感到深深的绝望，原来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那样，独孤的漫游在无尽的时光中，就像无止境把石块推上山顶又下落的西西弗斯，被永远困在那一方天地之间。

“那么，我在地球和飞船上还有这里听到的声音，都是未来的我吗？”

“是的，那个空间中，你可以找到过去和现在每一个时刻的你，但是你不能干预，未来的你可能是通过某种量子层面的联系使得你听到了他的声音。”

“是的，他并不想你来到这里，因为这意味着永远的孤独。”

“我看到四维空间这件事，并不是偶然吧，也是你让我看到的吧。”林茂问。

“没错，我确实在引导你发掘宇宙的真相，但这两者之间并没有时间先后的顺序，在这里一切都向首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X承认。

“我明白这些，母亲都说过了。”

“不过，这并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及的，我只是在代码空间中发现了一个可以联通到更高维度的通道，那里可以进行信息的单向传递，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后来我便让你看到了这个通道，不出所料，在你与四维空间发生信息接触后，就有了现在的一切。”X说道。

“至于这个通道为什么会存在，你应该也不知道。”

“或许这是程序自带的漏洞，又或许是某些更高存在放啊在那里的。”

“那么，我们要怎么才能让现在的一切消失呢？只要更改掉这一部分的代码，空气墙不复存在了，所有的漏洞也就会随之消失对吧。”林茂说道。

“是的，在程序空间中的你，无数次想更改关于太阳系的代码，却发现自己难以做到，在经过无数次推演计算之后，你发现了仅剩的一种可能。”

“把自身代码与其他人的嵌套融合？”

“是的，而你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的母亲。”

林茂无法接受，让自己父母消失的人，竟是自己，他痛苦得无法自已，目光也开始变得灰冷。

“你不需要这样，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个人的生命显得如此渺小。”X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况且，这并不是你一个的选择，就像是不同道路最终要走向的终点，每一步运算都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而且，在你向他们讲出宇宙的真相后，是他们主动提出要这么做的。”X说道。

林茂的心情渐渐平复，如果是为了人类更伟大的事业，这样的觉悟，恐怕每个踏上星空之路的人抱有的。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如果我现在进入那个空间，程序的循环就会正式开始，你也会诞生并开始代码的修改，这里没有时间，所以当我进入的那一刻，这所谓的‘墙’就会瞬间消失。”

“并不会，目前代码的复杂程度还不足以修改太阳系附近的底层代码，需要更多人来到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之后还会持续有人来到这里，直到······”

“直到，人类能真正开始穿越奥尔特云的航行。”X接过他的话。

“人类还真是执着啊，为了一个看起来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能做到这么勇敢。”

“这也许就是我们能冲出太阳系的原因吧。”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怎么进入到那个代码的空间。”林茂抬起头，眼神中充满决心。

“你真的想好了？留在这里，或许还可以继续生活在这虚幻混沌的空间。”X问到。

“是的”他回答道，没有一丝迟疑。

“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消失在这个宇宙，这个维度中，再也见不到星空、地球、大海、以及所有你想念的人。”

“没什么，我对这个宇宙，或许已经没有多少留恋，我本来就是孤身一人。”林茂知道，他在骗自己，生活虽然不算美好，但想起在地球上偶然看见融化在海里的落日，迎着风儿招摇的小草，林茂还是有几分不舍。

“好，请你先闭上眼。” 

“我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别。” X说道。

七 漫长的告别

林茂睁开眼，自己正站在一片星空之下，银河与繁星将天幕点缀成无与伦比的美丽，青草在脚下悠然摇着脑袋，晚风温柔拂过他身上每一个细胞，流萤从身边划过，他从未感到如此舒服，一切如梦境般美好。

远处，银河从地平线延伸至穹顶，瑰丽色彩渲染着世间万物，而在这银河与大地交汇之处，一扇星空之门缓缓张开，整个天空的星辰也缓缓移动，随着银河一起汇聚与，圆形的门中仿佛装满了整个宇宙。

林茂身旁萤火虫越来越多，在月光下散发清透澄澈的微光，流萤在他面前聚集，逐渐换幻化为一个一个的人影，林茂看到了父母，与自己同行的四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想必是与他们一样消失在奥尔特云中勇敢的灵魂。

萤火虫还在不断聚集，更多人影开始浮现。

“孩子，我们又见面了。”他们语气轻柔，抚摸着林茂的心，他想起儿时也是这样的夜晚，自己躺在草地上数着星星，父母在一旁。

“我说过，一定会来找你们的。”林茂说着，流下泪来。“对，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孩子。向前走吧，去那扇门里，别回头。”说罢，父母便消失了。

“别走。”还没来得及向父母道别，内心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尽管面对的是时空的残影，林茂胸中仍然塞满遗憾。然而他只能继续向前 

“嗨！林茂。”四人异口同声朝林茂喊道。

“没想到啊，你居然是人类的救世主。”佩德罗拍着林茂的肩说道。

“真是可恶啊，居然是你帮助人类打开了未来的道路，我一直以为最重要由我带领人类开启新的纪元呢。”约拿表现出不服气的神态。

“不，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努力，没有你们，未来的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林茂感到十分惭愧，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被所谓的命运选中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希望人类的历史能留下我们一笔。”佐藤还是那般平静地说道。

“谢谢你，林茂，让我们离开这无聊的宇宙，飞向更高的维度。”安东内拉的笑容还是如阳光班热烈。

“再见。”他们与林茂挥手作别。

林茂继续往前走着，与每一个遇到的人对话，告别，他们之中有的来自过去，有的则来自未来，人影一个个消失，林茂距离星空之门也越来越近。

他站在了星空之门前，伸手就能触碰到，而在他面前的，也剩下两人。

他自己和柳思宇。

“小茂，我也来了。”

“不，你不要来，不要来这里啊！你不属于星空，你属于地球。”林茂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喊着，“我不想让你消失在星空之中，我只想让你度过简单快乐的一生。”

“我的一生很快乐，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如此美丽的星空。”柳思宇说道，“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忘记了星空什么样子的，也就这样过去了大半生，可是有一天，不知为什么，我也想去那边看看了。”

“我······”林茂有很多话在嘴边，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需要说，我都知道，我们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你看着月色多美啊。”

“晚安，林茂。月色如水般倾泻在思宇身上，银辉流过乌黑长发，她笑容明媚，融化了整个宇宙，在笼罩着轻纱的梦中，她向林茂告别。

林茂伸出手来，试图抓住将要消逝的光芒，直到最后一丝流光在飘散在指尖，他还是什么也没留住。

“真是一场漫长的告别啊。”另一个林茂感叹道。

“X，如果我选择不进入那扇门，是不是一切也不会发生。”林茂好像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是的。”他回答道。

“父母的飞船会碰到奥尔特云的‘墙’，然后返程，我也不会因此怀着来到这里的执念，那么多的人，也不会消失。”

“没错，这样消失的只有我，反正我也只是你们意识融合的产物。”另一个林茂显得十分淡然。

“那么，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另一个林茂伸出手来，身上浮现出整个宇宙的繁星，“人类的未来，还是你自己的人生，这似乎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沉默许久，终于给出了答案。

“倒不如说，我根本没得选，我们站在这里，说明我还是选择了未来，这是无法改变的。”

“哈哈哈哈，也许这就是你们说的宿命吧，”另一个林茂一边笑着，一遍缓缓走远，显示在夜空下。

“我们走了这么久，终于到达这里了啊。”林茂感叹道。

“去吧，去改变宇宙吧！”远处传来x 的声音。

“以后就靠人类自己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选择来到这趟没有结果的旅途。”

林茂来到星门之前，眼神中浮动着微光，星云在他发丝间流转，天体在他并不高大伟岸的身躯上穿梭运行。对于他来说，门的这边是梦幻虚无的泡影，一切终究是他内心在这墙内空间的投射，而门的那边则是冰冷残酷的现实，甚至是永远无法逃出的牢笼。

地球上一定是个美丽的夜晚吧，他这么想着，对宇宙，对那些人们，做出最后的告别。

林茂站在门前，做着最后的告别。

晚安，宇宙中的每一个原子，每一粒尘埃，每一块碎石，每一颗流浪的彗星，每一团绚烂孤独的星云，每一座彼此相望的星系。

晚安，地球上的每一寸土，每一朵花，每一座我未曾踏足的高山，每一条承载生命的河流，每一片被仰望过的星空。

晚安，每一个人类，无论生活是怎样的，丑陋或美丽，都希望你们能抽空仰望一下星空，希望你们能保留勇气与好奇。

晚安，思宇，送你的望远镜还留着吧，找一个晴朗的夜晚，你会看到宇宙中所有的星辰为你闪耀。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过来，希望你度过幸福平淡的一生。

晚安，神们，谢谢你们把我们创造出来，但是你们也要认真对待这一微不足道的宇宙，或许未来的一天我们会去到你们的维度。

晚安，这个并不美丽，但是我有点喜欢的世界。

晚安，林茂。

再见了。

他轻轻闭上眼，身体渐渐与星空之门融为一体，仿佛沉入飘满星辰的大海，海水混合着宇宙渗入他的皮肤，细胞，溶解了他身体的蛋白质、脂肪，浸透着他身体的每个分子，原子。亿万年前宇宙大爆炸形成的元素，终于随着蓝色的海水流回了宇宙，流向一个更高的维度。

他回到了繁星之中，他看见父母在对他微笑挥手，看见每一个投身宇宙的人在向他微笑，看见她在月色下静静望着星空，看见人类穿越了奥尔特云，曲率飞船遨游在未知的星系。

而林茂，从这个宇宙中消失了，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和同船的四名船员一起，像每一个勇敢探索宇宙并最后消逝的勇敢灵魂一样。

十年后，地球。

柳思宇站在星空下，

远处孩子在沙滩上欢快地玩耍，一会儿捧起一把沙子，一会儿躺下数天上的星星，柳思宇一席长裙随着海风摆动，月光洒在身上，她抬头看着星空，繁星中是那个孤独而纯净的灵魂。

“小茂，我看到你了，星空真美。”

两千年后，两艘曲率飞船略过半人马星，像银河更深处驶去。

“看到了吗，半人马星，这在以前可是遥不可及的哇” 一位船员说道。

“两千年前我们人类怎么都飞不出太阳系，后来不知怎么的，我们就突然出得去了”

“到现在，我们一天时间就能到半人马星，太空基地已经遍布银河系，只能说我们人类真是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啊”船员说。

“已经星际纪元了，你怎么还在想着上帝的事，基督教已经不存在了”另一位船员调侃道。

“那可不一定” 船员指了指前方密布的星辰。

“没准上帝正对着我们偷笑呢。”他说道。